船下水波突然劇烈地動蕩開去,只聽砰的一聲巨響,身旁不遠處一只船床上,一人翻身落入水中。
相思大驚之下,正要呼救,只見水波翻滾,那人掙扎了片刻,已從水中露出頭來。
窗外一道慘白的月光正好照在他臉上,將一幕詭異可怖至極的景象映照得纖毫畢現(xiàn):
水中不住沉浮的頭顱赫然是一張老人的面孔!
那斑禿的頭頂上白發(fā)稀疏,滿臉皺紋中藏著無數(shù)暗斑血痂,看上去仿佛一百歲也不止。
皺紋后面,溷濁的雙眼中透出一種絕望的瘋狂,口鼻中還不住發(fā)出宛如**又宛如咆哮的悶哼。他似乎正承受著一種不可忍受的刺痛,一面凄聲慘叫,一面用枯瘦的雙手在水中不停摸索著,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。
千利紫石驚呆了,一時忘了舉動。
小晏把她拉到自己身后,皺眉道:“這個人不就是把船床讓給我們的那位青年么?”
千利紫石猛然想起,道:“不錯,就是他,然而他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?”
小晏眉頭微皺,道:“你剛才砍斷的到底是什么?”
千利紫石喃喃道:“不知道,仿佛是一根絲線?!?
正在他們說話間,那人在水中摸索片刻,似乎找到了什么,雙手在胸前張開,兩眼瞪得渾圓,低頭在雙手間不住亂嗅。
他手指間纏繞的正是一條斷裂的絲線。
幽暗的月光下,赤紅的絲線宛如一道極細的血痕,在他枯枝般的手指上蜿蜒著,映著泠泠波光,將他蒼老不堪的面孔照得極其詭異。
小晏似乎看出了什么,沉聲道:“紫石,你趕快帶著她先走?!?
那個人顫抖著梳理著手指間纏成一團的絲線,突然一聲凄厲的長鳴——他兩指死死捏住絲線的斷口,看了一會兒,似乎終于確定這條絲線已經斷了,于是一聲暴怒的吼叫,猛地扎到水底,水中一陣劇烈翻騰!
片刻之后,屋子里所有船床的木坑中都發(fā)出近似的喊叫,睡夢中的喜舍人紛紛從船床上滾下,落水聲響成一片。
過了一會,數(shù)十張蒼老的面孔就在烏黑的水面上浮了起來,憤怒地望著第一個落水的老人。那老人此刻浸在水中,驚惶地往后退去,手中扯著無數(shù)根斷裂的絲線——似乎是他剛才狂怒中潛下水底,將其他的絲線都扯斷了!
其他喜舍人一聲呼喝,一起游了上去,將剛才那個老人圍在中間。那個老人臉上露出恐懼和乞憐的神色,緩緩向水底沉去,似乎想逃走。當頭一個喜舍人一聲暴喝,幾十人宛如潮水一般蜂擁而上,水面激起數(shù)米高的黑浪。
浪花下,方才那個喜舍老人不斷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慘號,卻漸漸淹沒在眾人的怒吼咒罵中了。
終于,一股濃黑的血花從水底冒出。剛才那個老人再也聽不見了聲息。又過了一會兒,一些裹著破布的碎塊浮了上來,靜靜地漂在水面上。其他喜舍人雙手撐在水面,還做著抓撕的動作,口中發(fā)出咝咝的喘氣聲,似乎意猶未盡。
相思驚得目瞪口呆,喃喃道:“他們,他們殺了他!”
千利紫石冷冷道:“是的,下一個就該殺我們了?!?
正在這時,那群喜舍老人漸漸回轉身來,向三人立身的船床游來,眼中滿是兇戾之色,似乎恨不能也將眼前這三人碎尸萬段。
小晏回頭對相思道:“相思姑娘,請把手給我?!?
相思還未明白是什么意思,千利紫石驚道:“少主,難道你要給她解開迡蠶絲?這萬萬不可,現(xiàn)在少主和我?guī)缀醵純攘θ?,她若是也垂涎少主體內的九竅神血,突施殺手,那……”
小晏打斷她,道:“九竅神血對她而毫無價值。你既然知道你我都無力御敵,卻不肯放了她,真的要讓我們葬身此處么?”
千利紫石道:“少主難道以為她會幫我們?”
小晏不再答話,將相思手上的迡蠶絲解開,道:“相思姑娘,得罪了?!?
相思正要道謝,腳下的船床卻猛地一震,她一聲驚呼,幾乎立足不住,幸得小晏一把扶住。
她驚魂之余,只見幾個喜舍人已潛在船底,用力搖晃,試圖將船床弄翻,其他喜舍人,潛在不遠處,眼中射出鷹隼一般的光芒,似乎在等著獵物落水。
小晏放開她,正色道:“相思姑娘,華音閣十二式春水劍法名動天下,在下身處化外之地,也久慕其神。雖然此地一時也尋不到好劍,但這條迡蠶絲性極柔韌,刀劍水火不能傷,也可聊備一用。相思姑娘的武學造詣并不在劍術上,以絲代劍,雖略有為難,但終究還是做得到的?!?
相思臉色一紅,道:“實不相瞞,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春水劍法御敵,如今……”
話音未落,水波嘩然作響,又有五六個喜舍人加入搖船的行列,船床在十余人的推動下上下跳蕩,似乎隨時可能翻轉。
相思無暇多想,手中迡蠶絲化作一道白光,向水下斜刺而去。
突然,一個喜舍人如跳蛙一般從水下直撲而起,十指如鉤,直向相思咽喉抓來。相思大驚之下,回手一擋,迡蠶絲如卷白練,橫掃出去。